李建森/文

    吉县是我的故乡，我在我的文字及口述里描绘过吉县的种种好。那些读者和听者或许不以为然，甚至以为我是王婆卖瓜式的自夸，然而，我会重复和强调这片乡土的赋予，我想让外界了解吉县的风物人情，并期愿更多的人对吉县充满想念和向往。
    吉县是我的生命和人生的起点，从吉县出发，我成为了一个漂居。
    从吉县出发，我在临汾、西安工作，这是我走过的基本路径，这些不同的地名，赋予了我的人生不同的阶段性的意义，我常常回放这些阶段，并对这些阶段所经历的场景、人事充满着彻骨的回念，像一个老人，做着意义的盘点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白  额
    白额是吉县一个普通的村子，属中垛乡。到县城上初中前，我都住在白额村的一个叫做“前牛窑”院子里。这个院子之所以叫“前牛窑”，是因为它曾经做过饲养牛的场所而得名，“前牛窑”的对面有一条巷子，叫“刘家巷巷”。我父亲总不满意“前牛窑”，他觉得这样的命名不体面、陈旧，他曾经想过要改叫“刘家对门”，但未能奏效。“前牛窑”一直沿用至今。
    这是一处背光的院子，三孔窑洞坐东朝西，我们住在最北头的一孔里。因为是个背院子，所以只有在夕阳西沉的时候，才能晒一小会太阳。每到冬天，母亲就渴望能在窑洞里生一个炭火炉子，好把冰冷的炕烧得温热一些，但生活的苦焦使这一愿望直到我已到县城上学，都没能实现。至今，我的脑海里仍然回荡着母亲的念叨：“要是能在窑里烧一个炭火炉子，该有多好！”
    这院落除了四周的土垣遮挡着稀缺的阳光，再就是许多树把院子罩实了。在我的记忆里，他有一株杏，一株梨，一株榆，一株枣，一株梅子，一株苹果，三株花椒，两株槐，两株臭椿，一株香椿，每株臭椿树上各有两个喜鹊窝，另外，还有一株叫不上名字的小果果树，它的远近闻名是因为它既不像海棠，也不像红果，是稼接时变异的不知名的非常美味的一种果树。正是这株特殊的小果果树，却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穷的乐趣，这大约也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吧。
    不同的时节，这院落里还有迥异的花卉，清明时节，树上的梨花、桃花、杏花、苹果花、小果果花争芳斗艳。稍后，槐花、枣花相继绽放，便有蜂蝶戏舞。我母亲喜种喜放莲、菊花、指甲花、牵牛花和葵花，在不同的季节里，院内都生机无限。
    我小的时候，在这个院子里饲猫、养狗、喂过兔，院里也有成群的鸡，责任制以后，我还放过牛，这个院落是典型的农家景象，这种气氛构筑出我的成长背景，有着纯朴、厚重的底调，我在白额的田野里劳作过，种瓜、点豆、锄草、追肥、赶车、割草，我曾经都是把式。我在白额的大部分山坡上放过牛，并且有一支短笛陪过我牧牛的岁月。在放牛的时候，我用笛子吹乡间的土调，闻名远近，及至于我后来，能凭借笛子上了临汾师范，成了一位“公家人”，这是命运的恩赐，也是白额的恩赐。
    如今，这个院落已经破败不堪，那些树有的已经枯死，有的因为修建被伐，院子里重新盖几了几间平房。在村人的眼里，这可能是一种荣耀，而于我，则倍感陌生。我总是想着回到从前，回到那种真实的场景之中。但现实是，我的弟妹们都相继成家，并离开了这个院子。只有父母，仍在守着这个院子，守着一个家族的象征。
    白额是我的家园的所在，是我父母的所在，也是我的思念所在。如今，因为忙于工作，我很少回去，有许多次，我是在吉县的县城见到我的父母的。我常常和父母在电话里团聚。我每次要回的时候，父母总是在电话里说：“回来路上操心的，都好着哩！”我知道他们多半说的是假话，主要是嫌耽搁工作。我觉得我愧对父母，亏欠白额村对我的养育。我在白额和父母那里索取太多，而回馈极少。